【分析】資深媒體人何良懋：北京如何控制加拿大中文媒體？

本周，何良懋接受加廣中文的專訪，就此進行了詳盡分析。

中國全面控制了加拿大中文媒體？

美國外交關系協會高級研究員科蘭茲克（Joshua Kurlantzick）新著《北京的全球媒體攻勢》（Beijing's Global Media Offensive）本月出版，書中總結說目前在美國，幾乎所有中文媒體都由親北京人士擁有。在加拿大、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等國家的情況也很類似。

對這個說法，何良懋思考了一下表示，我找不到例子來反駁這一結論。

我想不出來，除去極少數，加拿大還有哪個中文媒體或自媒體，是自由、獨立，不受中國影響的，有誰敢向中共（CCP）說不？或是與中國官方口徑不一致？它們要么被中國收編了，要么非常嚴格地進行自我審查。

比如，最近英、法媒體上沸沸揚揚的中國干擾滲透加拿大的調查報道，加拿大的中文媒體就鮮有提及 – 如果有華文媒體針對事件進行評論，也是在批評加拿大種族主義。

他還表示，之前中國對傳統媒體的控制，現在是對數碼媒體進行控制，而且手法更加嫻熟。

因為語言障礙，加拿大移民依然依賴中文媒體，而主要閱讀人群是在微信上。大家很清楚，這幾年，中國對媒體言論控制更加嚴格，微信所有內容都需要經過中國網信辦和網警的審查，不要說批評中國政府的敏感內容了，哪怕是文章里有一個敏感詞，整篇文章都根本無法發布。

一位接受加廣采訪的資深媒體人張先生（匿名）開玩笑說，微信上，你不僅發不出打倒習近平，你也發不出習近平萬歲，微信就是在中國如此嚴格控制下的存在。

RCI：中國如何控制海外中文媒體？

來自香港的何良懋是資深記者、編輯、學者，從八零年代開始，先后在《亞洲周刊》 及香港中文大學等機構任職。退休前，他曾擔任加拿大最大中文報紙之一的《星島日報》卑詩版主編超過13年。

他總結出中國控制海外中文媒體的幾個方式：

最重要的是針對大型的民營傳統媒體，比如報紙或是電臺，中共的方式就是影響媒體的擁有者。

如果這些媒體老板在中國有生意或者想和中國做生意，中共會以生意利誘，要他們妥協。中共很了解這些人，先是讓這些媒體老板不要成為中共的批評者，接著，就會要求他們為中共唱贊歌了。

再有一個方式，是把中共信任的人安插進這些媒體管理層，或者干脆換掉和改變媒體老板，讓自己人直接擔任，那么，這些媒體與中國官方媒體就沒有區別了。

而針對加拿大比較小型的社區中文媒體，中國如法炮制，控制起來更加容易。

第三個辦法是，在加拿大設立或是經營自己的官方媒體，比如，新華社在多倫多、溫哥華、渥太華等地都有分部，中央電視臺（CCTV）和中國環球電視網 （CGTN）都在加拿大落地，還有中新社等，其規模是加拿大中文媒體無法比擬的。

何良懋還注意到，與此同時，中國一直在控制限制西方媒體在中國采訪報道。比如，加拿大國家廣播公司法語（Radio Canada）歷史悠久的駐北京記者站 —— 其實只有一位記者 —— 卻因該記者遲遲拿不到中國簽證而被迫關閉。

此外，還有親中的華人建立媒體，雖然不是官方創立，但屬于官方外圍媒體機構。

而張先生補充說，針對海外中文媒體，中國新聞社每兩年舉辦一次“世界華文傳媒論壇。這個活動上，就會給海外媒體記者辦學習班”，指導他們如何講好中國故事。

疫情前的2019年，這個論壇舉辦第十屆活動，由中國國務院僑務辦公室合辦。報道稱，有全球五十多個國家的400家華文媒體參加。

而在去年8月，中國國務院僑辦組織多個海外中文媒體前往新疆參觀采訪，目的是要反擊包括加拿大在內的西方國家對中國在新疆侵害人權行為的譴責，其中就包括加拿大的中文媒體。

RCI：中文媒體如何進行內部自我審查？

何良懋先生表示，在《星島日報》任卑詩版主編期間，不時受到老板的提示。在報道一些敏感事件時，比如六四抗議等，會有周圍同事提醒他，表示擔心。

而過去幾年，華文媒體被爆出的自我審查事件屢見不鮮

2020年5月，加拿大版《星島日報》曾以整版篇幅刊登署名文章，支持中國在香港實施國安法，但同年8月被曝出，該報拒絕刊登反對國安法的廣告。

2019年和2020年，加拿大中文電臺曾先后炒掉兩位資深主持人，兩人都認為，這與他們在節目中透露出的支持香港人或是質疑親中人士信息相關。

還有一個著名的例子發生在2018年，溫哥華《環球華報》前總編將他的老板告上了BC省人權法庭，稱自己因試圖刊登中國異議人士、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去世的消息而遭到解雇。

對于這些指控，加拿大中文電臺以及《環球華報》都給予了否認。

但不可否認的是，這類裁員事件會令其他員工忌憚，感受到壓力。

RCI：加拿大應該如何應對？

何良懋認為，加拿大政府多年來忽視了中國的滲透和干擾，現在要靠加拿大情報機構內部人士通過主流媒體爆料、吹哨，才得到政府的反應。

但他認為，加拿大政府可以做的還有很多，澳大利亞就是現成的例子。比如，澳洲前幾年就公布了反外國干預法以及外國代理人注冊法，加拿大一定要跟進，否則會令加拿大更加脆弱，很容易會成為中共政治干擾的犧牲品。

采訪/編輯： Yan Liang

更正：之前版本稱加拿大廣播公司記者得不到北京簽證，特更正為：加拿大廣播公司法語（Radio Canada）記者。